“福祸无门,唯人所招;心怀恶念,妖孽自至。”
在近期热映的电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之中,当太子殷郊指控妲己谗言媚上,祸乱朝纲,姜子牙摇了摇头,诵一句四言诗将天罚的根源指向纣王殷寿利用狐妖之力巩固权力的野心,否认了红颜祸水的逻辑,赢得诸多赞誉。而在此之前,大多数人对于妲己的印象,还停留在祸国妖妃的形象。
那么,历史上的妲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早在春秋末年《国语·晋语一》中,左丘明就曾审判过妲己的“莫大罪行”: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似乎“有宠”,就必须对王朝的倾塌负有责任。到汉代武帝时期,妲己有了更为具体的罪名,《史记》曰:(纣王)爱妲己,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纣王的滥杀无辜和惜携小人也就此有了“缘由”。至武王伐纣的传说世代积累成书,明末许仲琳结合民间伦理道德和审美旨趣编辑而成《封神演义》,并随着该书在民间广泛流传,妲己也成为了“红颜祸水”的代名词。
妹喜、妲己、西施、杨妃……纵观历史典籍及对相关历史事件进行加工的文学艺术作品,似乎许多王朝的灭亡都起因于美貌绝伦的女子,鲁迅就曾借由阿Q之口做过精准的吐槽:“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必十分错。”鲁迅先生认为,男权社会,女人无权无力,在这样的语境中拆分兴亡,将兴旺作为男人的责任,而灭亡是女人为诱因,是不合逻辑的,他铿锵有力地写道: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女性,是没有出息的男人有意为之的。
鲁迅以其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洞察历史,在某种意义上是为妲己翻案,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国人主体性觉醒的一个表现。此后,越来越多的诠释者开始怀着深切的人文关怀与人道精神为妲己留下了带有深刻同情的文字。
而作为一个当下的故事,电影《封神》将心如蛇蝎、祸乱天下的妲己形象改编为野性更多,柔媚不足的“报恩狐妖”,她所持有的法术仅仅是成全了纣王释放他的欲望与恶念,而非满足自己的暴戾和贪欲。妲己不再是以男人为中心主宰世界的朝代中,男人们为自己的罪恶开脱的替身,而是以纯真照见真正的恶的一面镜子。这样的叙事改动让恶的主题从女性诱惑回到了君王本身,未尝不是一种观念的进步。
但与此同时,妲己的形象依然是单薄和符号化的,她在影片中的作用是纣王身上被先祖规矩束缚的欲望与恶念的隐喻和象征,而并不具有女性主体性的可能。
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曾说,“神话是公开的梦,梦是私人的神话”。封神故事的更迭,无疑是文明对同一个梦境的一次次迭代,它所反映的,并非原故事的背景所在,而是我们所身处的时代。而封神的传说,在未来,仍将继续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