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1566》中,沈一石的下线很是突然。在杨金水不在杭州的日子里,他和郑泌昌、何茂才等人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四处低价买田。
在淳安县,沈一石遇到了知县海瑞。和别人不同,海瑞是个直肠子,又熟稔大明律,看到了沈一石这样嚣张,必须要当面教做人。
秉着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海瑞命人取下船上织造局的灯笼。织造局是服务皇帝的机构,一旦趁火打劫、低价买田的事情传出去,嘉靖的脸还往哪儿搁?
因此,灯笼必须取下来。
不过,沈一石行走江湖数十载、纵横商界大半生,又怎么会没有后手呢?面对海瑞的进攻,他打出了经典的防守反击——原来,灯笼下暗藏着帖子,放下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奉旨赈灾”。
反转来得太快,一时间海瑞尴尬得像个雕塑。沈一石的做法一举三得,既保全了自己,又维护了杨金水,更是给皇帝的脸上贴了金。毕竟,奉旨赈灾、不收利息,这等好事落在两县的百姓身上,大家感恩就对了。
洪水无情,大明有爱。按照常理,沈一石这样的企业家,心系灾民、购粮赈灾、亲自押运、直奔淳安,这样感人肺腑的故事,怎么也该评一个感动大明十大人物。
蹊跷的是,沈一石的先进事迹还没有起草,却被扣上了经商营私、以商乱政的罪名。于是,严嵩亲自下令,抄了沈一石的家。自知死罪难逃的沈老板,最终只能自焚而死。
明明是学雷锋、做好事的善举,沈一石为何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呢?
一切的原因都在四个字里——改稻为桑。
为了缓解国库的亏空,严家父子提出了改稻为桑的国策。按照工程总指挥严世蕃的设想,毁堤淹田只是第一步。在田地被淹之后,趁火打劫、低价买田才是政策落地的关键。有了田,才有桑蚕生丝,才有丝绸出口。
至于百姓的死活,皇帝不急、太监不急,他严世蕃更不会着急。
然而,沈一石的随机应变让改稻为桑成了无法落地的政策。淳安、建德等地的灾民有了赈灾粮,谁还会贱卖良田呢?这问题简直无解。
对于朝廷而言,用钱的地方多如牛毛。胡宗宪剿倭需要钱,嘉靖帝建宫殿需要钱,防御俺答汗还需要钱——本来,改稻为桑是解决财政危机的良策。如今,改稻为桑计划面临破产,寻找新的生财之道必然刻不容缓。
嘉靖向来要钱要脸、又当又立。以前,朝廷增收的希望都在改稻为桑上,现在,沈一石主动赈灾,直接断了皇帝的念想。
既然韭菜已经无法收割,宰猪就成了唯一的答案。所以,严嵩等人只能祭出大明朝的传统技能——抄家。沈一石是财大气粗的全国首富,又是破坏国家大计的罪魁祸首。因此,不抄你抄谁呢!
于是,就有郑泌昌、何茂才、高翰文抄没沈一石家产的剧情。可悲的是,郑泌昌们把沈宅翻了个遍,却发现纵使是沈一石这样的地主家,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余粮,
沈老板的富是假象,穷才是内核。奉旨抄家抄了个寂寞,这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是,当时大家都没有料到,沈一石打着织造局的名义买田,竟然成了倒严的多米诺骨牌。
低价买田、沈家被抄、郑何被查、严党巡盐,在这一连串事件过后,清流逐渐在党争中占据了上风,最终凭借血经一事彻底倒严、成功上位。
这一切的起点,居然是沈一石。
在临死前,他曾发出过这样的呐喊,“狡兔死,良弓藏。我之后,君复伤。”
沈一石,其实似乎早就看穿了结局,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在士农工商的排序中,他是最没有话语权的阶层。无论是郑泌昌,还是杨金水,谁都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
嘉靖说,各人的算盘,各人打好;各人的债,各人去还。
从 郑泌昌、何 茂才让他打出织造局的牌子开始,沈一石的下场已经注定。 他知道死亡不可避免,所以才会从容不迫。
还记得他在船上吟诵的那几句诗吗?
“浮过夏水之头而西行兮,回首不见故都之门墙。怀伊人难诉我心之哀伤兮,路漫漫不知归于何方,借风波送我于江水之间兮,水茫茫天地一流殇!”
这首诗源于屈原的《哀郢》。水茫茫、路漫漫,被迷惘和孤独包围的沈一石,最终和屈原一样,选择了自我了结。
沈一石与广陵散,遂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