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金水装疯之后,郑泌昌、何茂才的案件陷入了僵局。沈一石自杀,杨金水疯癫,这案子一时之间陷入死局。于是,赵贞吉只能以杨金水已疯、案件无证人为由,暂停了案件侦办,并上报朝廷。
作为大明的内相,吕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他急匆匆地去找高翰文、芸娘两人,为的是稳住他们。从高翰文那里回来,吕芳问起嘉靖给了旨意没有,黄锦的回答很干脆——皇上给了个球!
习惯出谜语的嘉靖,这次又给了一道世纪难题。黄锦、陈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皇上的谜底是什么。唯有吕芳,给出了企业级的理解——
皇上的旨意很是明确,要坚持外重内轻的原则来办案。
吕芳进一步解释道,织造局、尚衣监、巾帽局,这些都是内,绝不护短,该查的查、该办的办;而外就是胡宗宪的抗倭,这才是大明朝的重中之重。
不愧是嘉靖的老家奴,吕芳对于主子的心思拿捏得一清二楚。于是他拟了一道圣旨,主要有两重意思——一是由锦衣卫立刻押送杨金水进京;二是江南织造局交由赵贞吉署理,并要求他不惜一切给胡宗宪筹措军需。
押送杨金水进京很好理解,既能让案件审理被动中止,还能顺便鉴别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但是,让赵贞吉署理江南织造局就有些令人不解了。
按照常理,江南织造局不属于大明的政府系统,而是服务于皇帝个人。历任江南织造局的当差都是宫里的人,这样一个肥缺,吕芳为何偏偏给了一个外人呢?
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字——
赵贞吉与胡宗宪,虽然是二十年的故交,但是两人分属清流、严党两大阵营,因此,两人的立场不同。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年,门生遍地、党羽众多。
这一次,郑泌昌、何茂才因为贪墨被查,对于清流而言,正是倒严的绝佳机会。因此,吕芳担心赵贞吉会由于党争的原因,对胡宗宪的抗倭大业阳奉阴违、不供军需。因此,吕芳才会在圣旨中要赵贞吉不惜一切代价为前方的胡宗宪提供军需。
然而,在官场的大染缸里呆久了,谁都会滋生出谋身的想法。
没有利益在身,谁都不会用爱发电。
想驱使一头驴,要么有鞭子,要么有青草。对于吕芳而言,赵贞吉是徐阶的门生,天生就带着清流集团的胎记,所以,利诱远不如威逼来得更直接、更有效。
于是,吕公公不假思索就把江南织造局交给了赵贞吉。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吕芳大发善心,他给赵贞吉送上的不是礼物,而是裹着层层糖衣的炮弹。
还记得嘉靖的那个球吗?以他的贪婪属性,时时想着疯狂敛财,处处都要与民争利,为何却对剿倭这件事情这么大方呢?难道真的是海瑞所说的那样——皇上圣明?
答案很残酷,嘉靖从来都不关心黎民苍生、天下太平。他支持胡宗宪剿倭,只是为了大明的海面风平浪静。只有剿灭了倭寇,海上贸易才能重启,五十万匹丝绸的出口订单也才有完成的可能。
吕芳与嘉靖,四十年的相处,主仆面前无秘密,彼此都是透明人。正是了解嘉靖的小心思,吕芳才故意把浙江织造局交给了赵贞吉来打理。因为,管理织造局就意味着出口五十万匹丝绸的重任也落在了赵贞吉的肩上,而出口的前提恰恰是剿灭倭寇。
如果大明的海面上倭寇横行、贼船出没,丝绸出口无异于空中楼阁。
正向激励的外衣,反向倒逼的内核
——赵贞吉的心里像明镜一般,吕芳的礼物有毒。吕公公用一个织造局的差使将自己与胡宗宪深深地绑在一起。从此,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这样,赵贞吉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份差,却也莫名其妙切断了退路,只能全力以赴地支援前线。毕竟,胡宗宪剿倭不利,他的出口订单也注定无法执行。届时,横竖都是个死。以赵贞吉的聪明程度,他比谁都能掂量出轻重。
何况,赵贞吉清楚,
倒严就不能牵涉皇帝,牵涉皇帝就无法倒严。
所以,仅凭郑、何两人的案子,倒严是不现实的。
这一仗,吕芳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