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的郭惠妃生了三个儿子,他们都封为藩王,即第十一子蜀王朱椿、第十三子代王朱桂、第十九子谷王朱穗。这三王虽是同母所生,可是在后来的发展中却走向了两个极端。
蜀王朱椿封在西陲,谨守藩王法度,成为众藩的榜样;而谷王朱穗藩封后,跋扈不羁,甚至密谋反叛,落得个自取灭亡的下场;代王朱桂也与乃弟-样,在封国内怙恶不悛,坏事干绝,成为明朝前期的一个恶藩,留下了千古骂名。
洪武十一年(1378年)朱桂封为豫王。洪武二十五年改封山西大同。大同古属代国,故称代王。同年就藩,成为北方诸王之一。朱元璋先后在北方分封九个藩王,这些藩王除了统率三护卫官兵一万余人以外,有的还能指挥调动地方军队,参预军事。
明太祖希望这些北方藩王担负起抵御蒙古残余势力、捍卫明朝边防的重任。但在代王就藩之时,北方残余势力已成强驽之末,不再构成重大的威胁,所以代王没有参预多少军事行动,只有洪武二十六年一次奉诏率护卫官兵出塞,随晋王朱枫行动,并听其节制。但这次行动恐怕只是一次军事巡视,带有军事训练的性质,没有与敌交战,自然朱桂也没有什么功劳可言。
朱元璋死后太孙朱允炆继位。诸王成了皇帝的叔叔,皇帝却是诸王的侄子,朝廷的权威骤然下降,一些藩王开始放肆起来。朱桂就是这样,他在封国内肆无忌惮,多行不法,无视朝廷。他抢夺大批民女充当宫人,激起了强烈的民愤。他的胡作非为不断被人告发到建文帝那儿。
建文帝深知,对这些不法藩王如果不加惩处,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在谋臣们的支持下,决定“削藩”。接着就将代王朱桂废为庶人,幽禁于大同。
朱桂被废后,建文帝为了进一步教育他,还派人将其送往蜀王府让其观蜀王之法。蜀王朱椿是朱桂的同母兄弟,洪武二十三年就藩成都后,循礼执法,“以礼教守西陲”,人民安居乐业,成为一代贤王。建文帝希望朱桂能够在蜀王影响下,改邪归正。
建文即位后,未及期年,连削五王,严重威胁了其他藩王的地位。作为强藩之首的燕王朱棣自北平起兵南下,经过三年多鏖战,终于推翻建文帝,夺取了皇位。
朱棣即位伊始,立即宣布被建文废削的诸王全部复封。废王朱桂自然也就恢复了王爵。成祖再也没有想到,恢复了朱桂的王爵,同时也恢复了他的野心;放回了一个代王,也就放回了一只恶虎。
对代王来说,恢复王爵并不是新生活的开始,而是新罪行的继续。他丝毫也没有吸取当初被废的教训,依然故我,甚至变本加厉。他凭借藩王、皇弟的高贵身份在封国内纵情杀戮,夺取财物。对于人命,朱桂视之不如草芥,杀之不如鸡豚。甚至无罪之人,他也妄加杀戮,搞得封国之内人心惶惶,民无宁日。控告代王的奏疏接二连三地送到朝廷。
此时成祖的宝座尚未坐稳,他需要来自各方面的支持。因此,对于不法藩王,没有断然处置,而是采取挽救教育的政策。他赐书朱桂加以劝戒“吾弟纵恣暴戾如此,独不记建文时拘囚困苦之辱耶?今日脱吾弟困辱,复诸富贵安乐之地,乃虐人无已,人其谓我何,其审思之,有之则速改以从善,果若无之。亦须戒慎以弭人言,庶副同气友爱之情。”
稍有良知的人看了这封信,应该有所震动,有所收敛了。然而朱桂却不是这样。你言之谆谆,他听之藐藐。言辞恳切的劝戒并没有唤起朱桂丝毫改恶从善之心。五年前,太祖还在世时,曾针对有些藩王非时兴作擅役工匠现象谕令各王府:“今诸王府宜各守定制,不得私有兴造,劳吾民匠,若有应须造作而不可已者,必奏请方许尔。”
如今朱桂却公然不顾太祖的诏谕,在王府内大兴土木,擅自使用地方有司钱物,抽调大量军士及平民为其服役,修建王府宫殿。繁重的劳役搞得军民不得聊生,怨声载道。成祖知道后十分气愤,立即命令工部:“自今王府非得朝命不能擅役一军一民及一钱一物,不听从者有罚。”
可是朱桂仍然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成祖乃赐敕列其三十二项罪恶决定召朱桂入朝,加以训斥教育。朱桂竟然拒不奉诏,直至成祖第二次下诏命其人朝,朱桂方才姗姗就道。也许成祖认为朱桂先是抗命,如今勉强来朝,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中途又下诏令其归国,同时赐敕进行严厉批评:
尔所为傲恨悖慢,上违祖训,下虐军民,无君无兄,大逆不道。朕以同气之故,不欲遽绝,特遣人召尔冀面训诲,庶其改过,以全亲亲之义。尔拒命不至,及再召,始就道。然今天气已热,道路辽远,于朕心有不忍为,敕即日归国。
成祖还决定革去其三护卫官军,只留校尉三十人随从;王府文职官员仍然保留,以便辅导朱桂改恶从善。成祖没有削去朱桂的王爵显然还是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但后来的事实表明,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震动,而是继续做出一些令人痛心的事。
例如,太祖当初大行分封时,为了帮助诸王导之从善,匡其过失,特地简选一些贤明方正之士充当王府官属。太祖曾明确申谕,蒲王对他们必须以礼待之,不得轻易凌辱。然而朱桂就是不听。他唯我独尊拒绝王府官属的一切劝谏,甚至将他们视为奴仆,轻则任意训斥,重则笞捶凌辱,使得王府官属苦不堪言。成祖不得不赐书切责并向他提出警告:“如王不从朕言,凌辱如故,朝廷无置之不问之理。"
再如,代王的王妃乃中山王徐达之女,也是成祖仁孝皇后的妹妹。当她知道朱桂宠爱他的二名待女后,妒火中烧,便对她们加以摧残,先用大粪填塞其口,又用黑漆涂其全身,再敷以毒药,让其溃烂成癞,最后又令卫卒暗地将二女引诱逃亡。事情被揭露出来后,成祖因徐妃是开国功臣徐达之女,未加处罚。
而朱桂却迁怒于其子逊惴,将徐妃母子赶出王府,她们只得寄居于山西行都司,生活极其困难朱桂还扬言要杀死逊惴搞得母子二人惶惶不可终日。尽管成祖对朱桂给予严厉批评,并令其尽快接回,不可覆蹈前失。但朱桂始终置之不理。
永乐十六年(1418年),成祖在朱桂没有明显悔过表现的情况下,恢复了在十五年前被革去的代府护卫亲军及仪卫司官。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未免欠妥。
成祖在处理藩王问题上,态度一直比较审慎,对待不法藩王,坚持以教育为主。但一系列事实表明,成祖显得过分宽容了,不仅达不到教育的目的,反而起到一些负效应,使一些不法藩王得不到及时惩处,以致越走越远,等到再行处置时,已经为时过晚了。
朱桂在恢复护卫亲军以后的六七年中,没有严重的过恶,但这决非是他从此改恶从善、重新做人了,只不过是成祖的威望很高,不得不暂时隐忍未发而已。到宣宗即位以后,作为皇叔祖的朱桂,其骄纵不法的本性便日益暴露出来。
朝廷任命戴礼为代府左长史,职在辅导亲王,亲王理应尊重。然而戴礼来到代府后长达三个月之久,朱桂拒不接见。戴礼看到代府很多违戾之事,劝谏无由,尽责无方,不得不奏告宣宗皇帝。
代王世子及其母亲徐妃被赶出王府后,长期以来有家不能归。后来世子死去,世子之子是为世孙,仍与祖母同处。他们给役无人,也无岁禄,只得凭藉几个内使耕种糊口。世孙已长到十几岁了,仍无人教之读书,朱桂也不复矜念。
王府不能任意役使军民,朝廷早已三令五申,皇明祖训也赫然在目。而朱桂却叫人诱纳军民妇女人宫,供其役使。她们发现上当后,寻找机会逃出王府,朱桂又迁怒于其子广宁王及其母亲。广宁王母子不能自安,出居府外。皇帝知道后明谕代王,令其宽容待之,而朱桂拒不奉命,广宁王母子不得还宫。
有其父必有其子。由于朱桂的影响,他的另外几个儿子也是很不成气。一个个年近弱冠,而学业未就,有骄侈之志,无恭俭之心。有的以重金购求飞鹰,供其玩乐;有的多出金银鞍马,以给私昵;有的甚至任意笔杀军人。这些情况,朱桂熟视无睹,甚至加以纵容。尤其是朱桂在垂暮之年,仍不思安分,时时在其子逊料、逊精等前呼后拥之下,窄衣秃帽,出游市中,手持大棍,袖藏斧锤,追逐市民加以捶楚。
他们就像灾星一样,一日出现市民们无不仓皇逃奔,避之唯恐不及。大同城内,鸡犬不宁。人们侧目而视,重足而立。宣宗虽然多次赐书劝戒,但从宗法关系而论,宣宗只是侄孙,朱桂乃为叔祖,宣宗也只能规劝而已。而软弱的劝戒反而助长了朱桂的嚣张气焰直到正统十一年(1446年),朱桂老死,大同人民才暗暗庆贺一个恶霸没有了。
朱桂堪称明代前期恶藩的典型。纵观他的一生,几乎没有干过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而祸国殃民的事却做了不少。他真是封建肌体上的毒瘤。明代的藩王制度培育了这批毒瘤。顾炎武在论及明代宗室时曾不无感慨地指出:“为宗室者大抵皆溺于富贵,妄自骄矜,不知礼义。至其贫者则游手逐食,靡事不为。名曰天枝,实为弃物。”朱桂名为一代“龙子”,而实则正是这样的“弃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