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经验来看,国际储备货币的变化往往与全球政治经济局势发展密不可分,而且储备货币通常需要具备良好的信誉、稳定的价值、全球流动性等条件。从目前的发展趋势看,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逐渐出现“裂缝”和分化,折射了国际储备货币体系本身的矛盾。
虽然说大部分国家对美元表现出不满,但围绕“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所制定的国际货币体系,建立的金融基础设施,以及长期形成的国际支付、外汇交易等惯性,导致“去美元化”进程将可能比较曲折而漫长。中长期看,尽管“去美元化”趋势加快,但美元在未来仍将可能作为重要的全球储备货币而存在。
一、国际储备货币格局
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除了经济基础(经济开放度、贸易份额等)外,围绕国际货币体系构建起来的一系列规则、基础设施等同样具有显著的作用。美元在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主流货币之前,英镑一直是资本主义世界最重要的国际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镑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趋于衰落,逐渐被美元所取代。从国际储备货币格局演变来看,从英镑到美元,再到多元货币的储备货币格局,始终与地缘政治、全球政经局势、全球化等有着紧密联系,这也就意味着储备货币的份额和地位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国际地位。
近年来,美元之所以仍能维持较高的储备货币份额,主要有四方面原因:
一是美国的综合国力仍处于上升期。单从GDP的绝对值来看,根据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2022年美国的实际GDP规模为25.46万亿美元,仍位列全球第一位,2000至2022年间实际GDP平均增速在2%左右,超过全球主要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增速。
二是美国的贸易和金融体系仍十分发达。IMF的数据显示,2022年美国的进口、出口贸易总额分别为3.25万亿美元、2.06万亿美元,以美元计价、结算的货物贸易具有相对优势,以“石油美元环流”为基础的美元储备具有较强的黏性,美国发达的金融市场与美元储备资产形成闭环。
三是美元的流动性和稳定性具有相对优势。美国国债仍具有吸引力,截至2022年12月,海外投资者持有美国国债总规模为7.31万亿美元。
四是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巨大影响和溢出效应。由于美元的特殊地位,全球多数国家严重依赖于美元流动性供给,而几乎每一次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调整都将对其他国家的汇率波动、国际资本流动等产生巨大影响。
目前的国际储备货币格局呈现出“一强多元”的格局。据IMF公布的已分配的全球美元储备货币份额数据,1999年3月至2022年12月,美元的份额从71.19%下降至58.26%,降幅近13个百分点。尽管美元的储备货币份额在下降,但截至2022年底,欧元、日圆、英镑、人民币等主要非美元货币的份额合计仍仅为33.62%。
二、非美储备货币前景
“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延续了美元的主导地位,但随着全球政经格局的加速演变,地缘政治动荡,“制裁滥用”和“制裁升级”严重威胁其他国家的经济金融安全,美国自身的地缘政治战略发生调整,货币政策缺陷加快暴露,维系长达五十多年的美元货币面临内外冲击。
从外部来看,愈来愈多的国家和地区在推动“去美元化”,这股潮流已经不再局限于少数或个别国家,而是成为一种新的趋势,突出地表现为能源以及其他贸易的本币结算,非美元储备货币的增加,以及黄金储备的比重上升。数据显示,全球央行2022年黄金总购买量为1136吨,2023年第一季度的黄金储备增加值达228吨,均创同期历史新高。
从非美元储备货币发展来看,除英镑外,欧元、日圆、人民币等非美元主要货币均是比较新兴的储备货币。欧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区主要得益于欧盟的综合经济实力,金融、贸易以及科技创新的优势比较突出,欧元的国际化也主要集中在区域内。据IMF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2月,欧元作为官方储备资产的规模为2.27万亿美元,国际份额20.47%。而日圆的份额基本维持在5%左右,波动相对较大,主要原因在于日圆的避险属性相对突出,而且日本的宽松货币政策和低利率、低通胀具有独特的国际套息交易特性,预计未来日圆很难获得更高的份额。英镑的表现将可能会超预期,尽管“英国脱欧”后面临的外部环境并未改善,经济增长相对低迷,且面临20年严峻的高通胀威胁,但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仍较高,金融市场发展比较成熟,经济周期性改善后可能会促进英镑份额的上升。
笔者预计,人民币作为全球外汇储备规模、国际份额将会同步上升,人民币国际化将进入新的阶段。主要从两方面分析:一是人民币汇率表现。自2008年开始,美元兑人民币汇率逐渐呈现出双向波动的走势特征,区别于之前的单边持续升值或贬值,表明人民币汇率的稳健性和弹性均在增强。
二是人民币国际化表现。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稳健有序,主要基于国际市场的人民币供需关系。从人民币国际支付、跨境结算、互换规模等数据可以佐证。截至2023年4月,人民币货币互换的规模为3.66万亿元(人民币,下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规模在1万亿元,国际支付的份额在2.29%。
三、回顾与总结
从国际储备货币体系的演变历史和发展进程来看,美元并非一开始即成为国际储备货币,而且即便在成为储备货币之后,虽然国际份额保持领先,但也不曾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观察国际储备货币格局变化需要把握两个基本点:
首先,国际储备货币的份额或地位变化只是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表征,而非内核,无论是英镑、美元还是欧元(德国马克)等,要想成为国际储备货币,或占据更多份额,必然依赖于货币发行国的综合国力、国际影响力等,并以此构建自由、便利、畅通、开放的国际支付、结算、交易及储备兑换等国际公认的规则和机制,否则很难获得国际认可。
其次,国际储备货币的成长和发展是一个长期演化的结果,既需要战略布局和政策驱动,加强双边或多边经贸关系,同时绕不开的是储备货币背后的政治和军事因素。俄乌冲突期间,美国滥用各类制裁而促使局势升级,并对主权国家中央银行储备货币构成威胁,包括冻结别国中央银行储备货币、中断国际支付结算网络服务等。因此,回归到储备货币的本义,各国央行的储备资产配置的核心──“安全性+流动性+稳定性”,三者缺一不可。
目前来看,美元或许短期内仍维系较高的储备货币份额,但中长期看,国际储备货币体系多元化将成为趋势,主要体现两个方面:
其一,国际储备货币的多元化不仅是趋势,而且已是既定事实,这种趋势正在加快,美元储备份额总体呈现波浪式下行态势,除了短期份额回升外,大体上下行斜率在扩大。
其二,美元储备地位下降将是结构性的,这种结构性包括:在能源等传统领域,美元的支付或结算份额将下降,随之而来的是美元的需求下降,其他双边或多边贸易国可能借此减少美元储备;在数字贸易等新兴领域,如果CBDC(中央银行数字货币)的跨境支付或结算、交易等研发应用进展加快,CBDC将可能成为储备货币多元化的一个关键选项,非欧美国家的需求将可能较大。
总体来看,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仍有深厚基础和广泛影响力,未来美元作为重要储备货币地位将不大会很快马上改变,黄金因存量有限将很难承载大规模的储备需求,而IMF所倡导的特别提款权(SDR)的规模有望进一步扩大,将在国际储备货币体系中扮演关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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