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余竞跃
文章来源|《百家讲坛》杂志
提起“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范成大,大家脑海中立刻会浮起这样一幅画面:一位老者白天扛着锄头下地,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用手搓麻绳,辛苦劳作之余,悠然地望着小孩子们在桑树下学种瓜果。他分明就是一个恬静安逸的山水田园诗人,南宋“三农”问题资深研究者。然而,这只是晚年退休后的范成大,年轻时的他可是一个狠角色,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范成大出身贫寒,幼年丧父,通过刻苦攻读,扎根科举,在28岁时考中进士,顺利进入国家公务员队伍。可以说,他是一个标准的吟诗作赋的文人,步入仕途后所从事的也都是一些文职工作。可是1170年的一天,领导却交给他一个连孔武有力的将军都会望而却步的、异常凶险的工作。
原来,宋孝宗上台后,一改“老爹”(其实是义父)宋高宗对外屈膝投降的软蛋国策,要重塑南宋朝廷形象。另外,宋金签订隆兴和议时朝廷忘了议定受书的礼仪,为此,他想通过外交手段向北方金国朝廷提出两点要求:第一,归还南宋河南地区;第二,改变南宋皇帝接见金国大使的礼节,不再降阶相迎。
这个方案对金国朝廷来说纯粹就是无理取闹、没事找抽。因此,这是一个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的任务。宋孝宗精挑万选,决定派两个人出使金国,完成交涉。一个叫李焘,一个就是范成大。
李焘是后世所有宋史研究者的老师,他的《续资治通鉴长编》一书是研究宋史的必备工具。他不但比范成大的名气大,也比范成大的官大,还比范成大滑头。他对领导说:“老大!金国肯定不会答应咱们的要求,您这不是要搞死我吗?搞死了我,谁来研究咱们的皇皇国史啊!”宋孝宗是个宽厚仁孝之君,既然人家立志要搞国史研究,就不要赶鸭子上架了,那就让范成大去吧。
范成大毫不推辞,毅然从行。临行前,他冷静地对宋孝宗说:“此行最坏的结果是被金国人杀死,但是估计金国不会这么小题大做,然而他们向来蛮横无理,很有可能会将我长期扣押,终身监禁。不过,领导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忠贞不屈,不辱名节,但是我的家人就全托付给朝廷了。”
来到金国后,范成大拜见了金世宗,他先是按照礼节走完了相应程序,宣读了一份常规国书,傲慢的金世宗顾左右而言他,把范成大当空气。眼看程序要走完了,范成大突然又拿出一份国书,并且当众大声宣读:请归还我河南地区,因为那里有我们的故都,我们要去给我们的先皇扫墓;请改变我国皇帝接见金国使者的礼节,因为我国不再是您的臣子,而是您的侄子,侄子也是贵国大使的主子。
听了这份国书后,一直若无其事的金世宗突然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一个宋朝大使敢这样放肆。范成大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说:“如果您不接受这份国书,那么我回国后肯定会被处死。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让我死在这里。”说完,便做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金国皇帝的权威岂容挑战?金世宗立刻叫上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声称如果范成大再不退下,就把他扔进油锅里炸了,可早已视死如归的范成大听后眉头都不皱一下。金世宗终于被范成大的勇气折服了,他收下了这份“过分”的国书,同时准备放范成大回国。
事情最怕的是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正在这时,金世宗收到了一份秘密文件,内容是南宋四川当局企图与西夏权臣勾结,攻打金国。金国和南宋是签订过“友好互助”条约的,南宋朝廷这不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吗?金世宗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再次将范成大叫过来,质问这份文件是怎么回事。范成大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件事,他根本无法解释,便只能硬挺了。他一本正经地指出,这份文件是假的。金世宗说不可能,上面盖有四川当局的公章。范成大针锋相对地回应说,公章是伪造的。
这分明是在狡辩嘛!金世宗无语了,他没想到南宋的文人竟然这样蛮不讲理。要是换成其他皇帝,早把范成大剁成肉酱了,可金世宗是一位有气量的金国皇帝,他不轻易杀人,但南宋朝廷提出的两点要求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不过他也做出了一点点让步,南宋可以将祖宗的陵墓迁到江南,然后放范成大安全回国。范成大此行,虽然没有达到宋孝宗的目的,但他坚贞不屈、凛然不惧、为国争光的“硬汉”形象,名震全国。因为有了这项光荣的“政绩”,范成大的官自然是越当越大。
1175年,范成大到四川任职,职务是制置使,主管军事。四川与西夏接壤,地处前线,而且民族情况比较复杂,让一个文人去那里管军事,范成大只能再次打起精神,拿出了自己的硬汉形象。
经过一番实地调研,范成大详细地写了一份报告,先找朝廷要钱,因为搞军事,就要打仗,打仗就是在烧钱。宋孝宗觉得报告可行,就满足了范成大的需求,要多少给多少。针对吐蕃,范成大实地勘察出他们可能攻击南宋的18条路线,然后在每一条路线上都建筑牢固的防御工事,并派兵把守。
当地有个叫奴儿结的羌族部落,率兵攻打南宋的安静寨,四川当局如临大敌,范成大却审时度势,只派出了一千名士兵前往阻击,并且胸有成竹地说:“不过三天,奴儿结必退。”果如其言,三天后,奴儿结狼狈逃窜。四川白水寨守将王文才拿着南宋的工资,非但不给南宋工作,反而积极引导蛮族首领攻打南宋的边疆。范成大用重金离间了蛮族的关系,然后趁机将王文才擒获,就地正法。
事实证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有杀伐决断的军事才能。不久,范成大便入朝当了参知政事,即国家副总理。不过,由于性子耿直,过于“硬汉”,与领导不和,范成大在国家副总理的位置上只干了短短两个月就被罢免了。
1181年,年近六旬的范成大出任建康府(今南京)的一把手。建康府这一年收成不好,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范成大一方面申请朝廷减租,一方面调动军方储备粮赈灾。然而,还是有人想趁灾闹事——当地有个小贼自称“静江大将军”,图谋造反。范成大及时发现,果断出击,将小贼抓获,就地正法,将造反扼杀在了摇篮里。这是范成大最后一次秀自己的硬汉形象。之后,范成大因病退休,回到老家,过起了农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