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4年,37岁的明英宗朱祁镇病重,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于是留下遗言: “将来钱皇后千秋以后,要让她和朕同葬!”
钱皇后16岁嫁给明英宗,陪伴明英宗整整22年时光。虽然两个人的婚姻由太皇太后指定,但是感情却一直很好,尤其是明英宗“北狩”一年、被软禁在南宫七年,漫长的艰难岁月里,钱皇后始终陪伴在明英宗身旁,温柔、隐忍而勤劳,终于等到明英宗重登大宝的一天。
重掌大权的明英宗珍重妻子的这份深情,所以临终之时留下遗言,希望将来钱皇后仍然陪伴在自己身边。
可是,让明英宗没想到的是,以自己的九五之尊,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愿望,在未来的执行过程中居然困难重重,让朝廷内外上演了一出闹剧。
一、少年贤妻
1442年,钱皇后嫁给明英宗朱祁镇,被册封为皇后。这时候,朱祁镇已经即位将近7年时间。
钱皇后并非出身显贵,她的父亲钱贵继承的是祖传的武职,在女儿成为皇后之前,他曾经多次跟随明成祖朱棣、明宣宗朱瞻基出征,因为军功被任命为都指挥佥事。
明英宗和钱皇后的感情很好,他心疼皇后的娘家人官职低微,于是提出给钱家人封侯,但是被钱皇后婉言谢绝了,所以钱家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但是却一直没有爵位。
“皇后”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要想把这个职位做得长久,还需要权势、子嗣等背景的支持,如果没有这些背景,坐稳这个位置十分困难。最现成的一个例子就是明宣宗朱瞻基的第一位皇后胡善祥,她被废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生下儿子,所以朱瞻基明抢暗夺地废了她的皇后之位,把这个尊位给了朱祁镇的母亲孙贵妃。
钱皇后好像在复制胡善祥的前半段故事:她拒绝了给娘家人封侯,因此就没有雄厚的家庭背景做支撑,更奇怪的是,她嫁给朱祁镇多年,两个人的感情不错,但是她却一直没能生下皇子或者公主。
以钱皇后这样的条件,假如她置身于明宣宗朱瞻基时代,失去皇后之位或许只是瞬间的事,可是幸运的是,钱皇后处于明英宗时期,明英宗根本不在乎皇后有没有子嗣,也不在乎哪个妃嫔生下了皇子,所以虽然后宫已经有了好几个庶出的儿子,他仍然让钱皇后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平民百姓夫妻间的深情也无非如此。
而钱皇后给明英宗的回报也感人至深。
二、艰难岁月
1449年,明英宗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很严重:他率领的五十万大军在土木堡全军覆没,他本人被瓦剌俘虏,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北狩”生涯。
明英宗被俘,大明朝廷刚开始经历了一段时间混乱,但是随着明英宗的弟弟,郕王朱祁钰即位,混乱局面很快就得以稳定。
一直寝食难安的是后宫的钱皇后:对于前朝的大臣们来说,只要朱氏家族有个人坐在龙椅之上,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叩拜、行使大臣的职责,日子可以照常过。可是,对于钱皇后来说,朱祁镇的位置却没有人可以替代。
钱皇后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年:当朱祁钰及朝廷大臣以十分委婉或者强硬的态度拒绝赎回朱祁镇的时候,她“倾中宫赀佐迎驾”,拿出自己所有的珠宝首饰、金银细软,想要从瓦剌手中赎回自己的丈夫。
哪怕朝廷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尊位,上至君主下到群臣,再也没人会热切地盼望那人归来,她仍然满怀热切的期盼着,希望丈夫早日归来。
为了等到那一天,夜深人静之时,她会虔诚地磕头祈祷,跪求上苍把丈夫还给她。
为了等到那一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总是以泪洗面,希望以自己的赤诚感动上天。
她做这些事的结果,就是一条腿受了重伤,一只眼睛也哭瞎了。
她只不过二十三岁,曾经韶华绝美,如今却又瘸又瞎,满面苍凉。
所幸的是,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三、永远的陪伴
1450年八月,朱祁镇在漠北度过了一年“北狩”时光之后,终于回到了京城。
京城风景依旧,所不同的是,此时坐在高高尊位上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朱祁钰。那个曾经和自己十分亲近的人此时却只是以淡漠的礼貌迎接了他,然后把他关进了冷清的南宫之中。
这一关,又是七年。
这七年好像比漠北的一年更为艰难,因为朱祁钰对自己的哥哥各种提防,连基本的生活供应都十分困难。
昔日的九五之尊,在异地他乡经历了一年的俘虏生活之后,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会受到如此虐待。他郁闷,焦躁,担惊受怕,度日如年。
好在身边还有贤淑的钱皇后。除了安慰焦躁的丈夫之外,钱皇后还想尽办法增加南宫的收入,她放下尊贵的皇后架子,亲自带着宫中女子编织纺绣,然后把赶制出来的绣品托人拿出宫外售卖,用换来的钱改善朱祁镇的生活。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在苦难中煎熬的朱祁镇看到妻子如此坚忍、勤谨,他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为自己的未来筹谋。
七年后,朱祁镇终于等来了机会:1457年正月,朱祁钰突然病重,满朝文武大臣一时陷入恐慌之中。
朱祁镇得到消息后,在赶来的大臣们拥护之下冲出南宫,重新登上久违的宝座。
大局已定,坐上皇位的朱祁镇伸出手去,挽住了那位饱经沧桑、看上去足够衰老的女子,虽然她已经又瞎又瘸,比不上宫中任何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但是在他心里,她永远弥足珍贵,千金不换。
前前后后经历了8年的艰难岁月之后,钱皇后终于又回归昔日宝座。
四、永远的宫斗
随着朱祁镇复位,他的儿子朱见深重新被立为太子,这让朱见深的生母周贵妃看到了机会。
当年,朱祁镇的母亲孙贵妃正是因为朱祁镇被立为太子,才得到被立为皇后的机会,有她的先例在,周贵妃满怀信心。更让周贵妃志在必得的是,现在的钱皇后甚至比前朝废后胡善祥有更多不足:她不仅没有为皇室增添任何子女,经历了多年磨难之后,她身体残疾多病,看起来实在无法撑起“皇后”的尊位。
但是,面对孙太后和周贵妃的提议,朱祁镇毫不犹豫地回答:不!
在朱祁镇的心里,保留的永远是钱皇后的美好:他记得自己在漠北孤苦伶仃之时,是钱皇后送去的钱财和只言片语为自己消解了愁闷;当他在南宫郁闷无助时,是钱皇后为他带来了平和与希望。
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她!只要我在这个位置,陪我并肩站在一起的,只能是这个人!
你给我以温柔,我报你以长情!
朱祁镇或许做过不少错事,但是这次他做了十分正确的选择。
1464年正月,明英宗朱祁镇病重,虽然他只有37岁,但是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担心自己去世后周贵妃和太子会为难钱皇后,朱祁镇特意留下遗言: “将来钱皇后千秋以后,要让她和朕同葬!”
顾命大臣、大学士李贤含泪写下了这句话。
五、身后事
明英宗崩逝,太子朱见深即位,是为明宪宗。
新君即位,还要确定皇太后,这成了君臣上下亟需商定的一件大事。
周贵妃终于等到儿子即位,对于皇太后的身份,她志在必得,于是派太监前去宣旨:应该尊周贵妃为皇太后。
关键时刻,还是明英宗那句话起了作用,因为只要有那句话在,就会有大臣敢于为钱皇后挺身而出。
对周贵妃派人传来的旨意,顾命大臣李贤和内阁首辅彭时据理力争,最后为钱皇后争来了皇太后之位,两宫并尊,钱皇后被尊为“慈懿皇太后”,周贵妃被尊为“皇太后”。
1468年,钱太后去世。
虽然明英宗早就留下遗嘱,要求钱太后与自己合葬,可是明宪宗越来越倾向于自己的生身母亲周太后,所以如何处理钱太后的身后事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周太后十分反对钱太后与明英宗合葬,坚决要求为钱太后另择墓地。
此时李贤已经去世,彭时却仍然坚定地站在钱太后一方,要求明宪宗严格执行明英宗的遗嘱。《明史》中的原文是: “合葬裕陵,主祔庙,定礼也!”
对于彭时的坚持,明宪宗虽然知道有道理,但是顾及到母亲的感受,他还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朕岂不知,虑他日妨母后耳。”
正直的老臣显然并不大在意明宪宗及周太后的感受,彭时很快就提出折中建议: “可以将钱太后葬于先帝左侧,留出右侧的位置给将来的周太后。”
更让明宪宗下不来台的是,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官员居然收集了九十九位大臣的意见,他们一致支持彭时的提议。
明宪宗很想同意大臣们的意见,可是背后还有他固执、醋意大发的母亲。
面对大臣们的坚持,明宪宗几乎是乞求一般地说道: “卿等言是,顾朕屡请太后未得命。乖礼非孝,违亲亦非孝!”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啊,可是你们看看我,我已经多次向太后请命了,可是她始终不同意!我违背了礼仪是不孝,可是违背了母亲也是不孝啊!
对于明宪宗的哭诉,大臣们却更加恼火,仍然固执地要请求钱太后与明英宗合葬。
争执到最后,居然有七、八十位大臣集体跪在文华门外嚎啕大哭。
他们从早上哭到下午,整整五、六个小时不停歇,即使是哭晕、哭倒仍然不肯罢休。
看着那些平时威仪自重、或者白发苍苍、或者长须飘飘的重臣们如此一致地跪地大哭,倒实在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景象。
最后,周太后和明宪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大臣们的要求。
想当初,明英宗实心实意地为钱皇后考虑,处心积虑地留下这道遗嘱,当时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这班大臣们是如此厚道又忠诚,他们居然严丝合缝地将自己的遗嘱执行到了这个程度!
本文参考《明史·列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