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古称交趾,先秦时期为百越支下骆越的分部,秦始皇南征百越后,交趾归入中央王朝统辖隶属象郡范围,自汉至唐,交趾始终处于中原王朝直接统治之下。唐朝末年天下大乱,豪雄并起天下英雄尽逐中原,华夏九州陷入了五代十国混战的局面,而此时置于南汉领土内的交趾在丁部领的率领下打响了独立之战,并创立了大瞿越国,自此,交趾安南始终作为一支独立于中央王朝势力之外的附属国而存续于世,并延续至大清王朝的灭亡。
面对中华故地的安南,中原王朝难道从未动过收回的心思?其实事不尽然也。先后统治中原的元明两朝曾以伐国之战的态势开启过统一战争,光蒙古大军就曾3次大规模地攻打过安南,而明朝却也发起过剿灭安南乱党的灭国之战,然而,让人惊愕不已的是,蒙古三次征伐安南却以惨败收场,明朝却仅凭一战而定乾坤。
两个强大的王朝对蕞尔小国发起的灭国之战,却有两种完全出乎意料的结局,这其中究竟暗含了何种因素决定着战争的成败?今天就拨开历史的迷雾,与大家共同探讨这段金戈铁马的往事。
蒙古大军三征安南
蒙古人对安南的大规模军事征服行动有三次。第一次是宝祐五年(1257年)秋,也就是折戟钓鱼城的蒙哥汉时期。三万蒙古大军水陆并进,直捣安南国都,而在此之前,蒙古汗国派遣了两名使者招降安南,但被安南所拒,安南国王陈日煚不仅拒绝了蒙哥汗的招降,还将其中一名蒙古使者斩首,这就导致了蒙古人攻入安南后,安南国都遭到了血腥屠城,整个安南几乎沦为焦城碳土。
被蒙古人打得大败的安南君臣逃窜到荒岛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土著后,安南人不得不屈服在了蒙古人的淫威之下,但对蒙古人的野兽暴行痛恨至极,加上发端于漠北草原的夷狄入主中原,世代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安南人自然打心底里瞧不起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骑兵,蒙古人的军事胜利虽然短暂征服了安南,然而,此后安南国王却对元朝阳奉阴违,甚至完全不予理会。
忽必烈
于是忽必烈在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以镇南王脱欢为帅,统领大军50万向安南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面对来势凶猛的元军,安南国王陈日烜以其堂兄光道王陈峻为行军统帅,据关以守提兵策应,元军一路势如破竹直下油板隘、富良江,连克安南水陆联军进抵河内,安南大败,安南国王陈日烜率众退入高山密林以小股游击部队袭扰元军。
由于蒙古人远征战线过长,且崎岖坎坷的复杂地形加剧了后勤辎重的运输困难,加持元军攻入河内时时值酷夏,蒙古军队体力开始严重透支,且军中瘟疫肆虐、疫病蔓延,蜂起蝶涌的抗元武装给予元军的频繁袭扰让蒙古人片刻不得休息。
在这种情况下,蒙古军队死伤成片,士气严重低落,统帅镇南王脱欢不得不下令元军全线撤退,安南军逮住时机一路尾随追杀,元军死伤惨重暴尸荒野者不可计数,安南绝地反杀一举击溃了元军的进攻。
蒙古军队仓皇溃退至潭州后,忽必烈怒不可遏严令镇南王脱欢和左丞相阿里海涯率十万大军力求一举平定安南,元军在镇南王脱欢和左丞相阿里海涯的统帅下,对外号称50万大军再度开启了南征之路。
由于吸取了前不久元军惨败的深刻教训,脱欢和阿里海涯制定了“定点清除”、“铁壁合围”的稳扎稳打的方针,元军水陆并进,连下老鼠关、陷河关、茨竹关,斩首四千、获船百余,安南震骇。
面对元军这种“清乡扫荡”、“犁庭扫穴”式的战法,安南国内武装化整为零继续沿袭游击战的战争指导方略不断骚扰敌人,同时,安南水军集中优势兵力切断张文虎率领的水上粮草补给线,而另外一支由徐庆统率的海上粮草补给舰船遭遇风暴不得不退回琼州。至此,可以说是客居安南的十万元军陷入了弹尽粮绝的险地。
当年四月,镇南王脱欢和左丞相阿里海涯率军北撤,安南国王陈日烜向全国发起了对敌决战的总动员令,三十万散兵游勇在国王的号召下沿路伏击元兵,元军损失惨重,十万大军尽皆命丧疆场,镇南王脱欢死里逃生侥幸逃窜回了中原,元朝对安南的灭国之战至此以惨痛的失败收场。
明朝征安南之役
忽必烈虽三征安南以流血漂杵的惨烈代价而凄惨谢幕,但同样是对安南的征讨,大明帝国的不俗表现却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明建文元年(1399年),安南权臣胡季犛杀陈废帝自称太上皇,并立其子胡汉苍为帝,同时胡季犛大肆诛杀陈朝宗室,陈朝皇嗣陈天平侥幸逃脱,同年,朱棣起兵造反登基为帝,史称“靖难之役”。
而此时的安南与占城间爆发了激烈的混战,敌我双方杀得昏天黑地,明太祖朱棣为了建立东亚朝贡体系,遂派遣使者前往两国从中调停,但胡季犛篡权的阴谋事实并未被明朝政府察觉,特别是在靖难之役后,明太祖登基上位不久,胡汉苍以陈朝子嗣灭绝为由向朱棣上书请求册封安南国王,朱棣不明就里便奏其所请,胡汉苍在谎言的掩盖下,摇身一变成为了安南国的国王。
朱棣
但也就在胡汉苍上书后的次年,陈朝王嗣陈天平转道哀牢(老挝)进入明朝向朱棣揭露了胡汉苍父子诛杀王室、欺君罔上的罪行,朱棣闻听勃然大怒对胡汉苍父子发出了严厉的申斥,并决定派兵护送陈天平归国即位。
永乐四年(1406年),明朝派镇守广西都督佥事黄中领五千士兵,护送陈朝“前国王孙”陈天平回国即位,但让明军和朱棣本人意想不到的是,胆大妄为的篡权者胡汉苍父子居然在大明和安南的边界处截杀了明朝五千官兵,同时还一刀砍下了陈天平的脑袋。
朱棣雷霆大怒先后以朱能、张辅为“征夷大将军”统兵号称八十万兵分两路直逼安南,安南胡氏父子自恃地形险要据关死守,明军所过之处严令士兵不得烧杀抢掠滋扰百姓,同时,明军主力部队“文工团”沿途大力宣传胡季犛父子的行为是“肆逞凶暴,虐于一国”,并列出胡氏“两弑前安南国王以据其国”、“贼杀陈氏子孙宗族殆尽”、“淫刑峻法,暴杀无辜,重敛烦征,剥削不已”等二十大罪,然后明朝军队又打出“吊尔民之困苦,复陈氏之宗祀”的旗号。
经过明朝官兵的宣传,安南百姓获悉了胡氏父子篡权祸国的真相后,纷纷倒戈投入了明军旗下,并积极充当向导大力协助明军吊民伐罪的正义行为,明军一路高歌猛进直捣河内荡平安南,俘获胡季犛、胡汉苍父子。
由于陈朝唯一的王室子嗣被胡氏父子斩杀,陈朝正统彻底绝后,且时值安南百姓数千人上书言:“安南国本交州,愿复古郡县,与民更新”,朱棣遂复改安南为“交趾”,并在安南设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安南故地脱离中华400多年后再度并入华夏一统。
交趾承宣布政使司
蒙古大军攻打安南3次都失败,为何明朝却能一年剿灭安南?就从国际背景、师出名号、兵源问题三个方面考察元明两朝对安南用兵结局迥异的局面。
国际背景
安南自宝庆元年(1225年)由陈煛创立“大瞿越国”至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忽必烈驾崩,期间短短69年间内,陈朝经历了陈日煚、陈日烜两代英主的勤勉治理,“大瞿越国”国力蒸蒸日上。政治上加强中央集权、开科取士、制定律令,经济上兴修水利、鼓励生产、打击豪强,文化上推行“喃字”,提升民族独立意识,军事上实施“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全民军事体系,并先后征服占城和哀牢,确立了中南半岛的霸主地位。
此时的陈朝可谓国势如日中天,虽然处于强势崛起的陈朝于宝祐五年(1257年)遭遇横扫天下无敌手的蒙古人的痛扁,但蒙古征服者并没有彻底歼灭陈朝流亡政府,更没有肃清陈朝境内的风起云涌的反抗势力,安南在陈朝流亡政府的带领下采取小股偷袭骚扰战术搅得蒙古人鸡犬不宁,甚至拿下河内的蒙古士兵在陈朝流亡政府小股部队的袭扰下闭上眼皮的瞬间就有丢掉脑袋的危险,殷实的家底,辅之以小股游击袭扰的策略,蒙古人即便三征安南焉有取胜之理?
而放眼望去,待到大明帝国的军团席卷安南时的永乐四年(1406年),陈朝170多年的统治已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走入了生命尽头的尾声。此时的陈朝内有权臣胡季犛的肆意弄权把持朝政,外有地方豪强势力的尾大不掉,民间更是陷入了农民起义不断的泥潭沼泽,陈朝的至此几乎陷入了半瘫痪的态势,朱棣以雄兵南扫悖逆天命的篡权者胡季犛父子,可谓是风卷残云、气吞四海,安南平定自然玩弄于鼓掌。
师出名号
在蒙古汗国乃至后来的元朝历史上,蒙古人的天性就是嗜好杀戮,他们崇拜强者踩低弱者,对于蒙古人来说,或许这就是他们民族血液里流淌的残忍嗜杀的野狼特征。
元朝和四大汗国示意图
因此,蒙古人对外发动侵略战争很少讲求师出有名这套中原人惯用的伎俩,即便出师前打着的旗号也大多较为牵强,在他们看来谁的拳头大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因此,蒙古大军每逢出征耻于中原人的那套“假慈悲”,纵马驰骋、弯刀所至不降即死便成为了他们的座右铭。
自然,对于安南这样的弹丸小国,蒙古人也是没有什么理由可讲的,更没有将这群世居南蛮之地的安南人放在心上,而从蒙古大军于宝祐五年(1257年)首次南征陈朝的屠城表现来看,蒙古人的第一次南征虽然在战争层面上取得了重大胜利,但却就彻底打服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远未达到目的,而从后来蒙古大军三次惨败于安南如丧家之犬的仓皇北撤来看,师出无名的攻伐之战,最终导致了蒙古军队在安南全民皆兵的围攻袭扰下最终以惨败收场的方式黯然落下帷幕。
相比较蒙古大军狂野的残暴举动,大明帝国的精英锐士从上至下都极为讲求此次出征的名正言顺。早在明军雄师出征安南国前,明成祖朱棣告诫出征将领“毋养乱,毋玩寇,毋毁庐墓,毋害稼穑,毋盗取货财,毋掠人妻女”,强调大明作为“吊民伐罪”的威武之师的严格军纪。
胡季犛
而待到大明军队进入安南境内,明军将士连发数道檄文呼吁胡季犛父子的行为是“肆逞凶暴,虐于一国”,并历数胡氏“两弑前安南国王以据其国”、“贼杀陈氏子孙宗族殆尽”、“淫刑峻法,暴杀无辜,重敛烦征,剥削不已”等二十大罪。
安南臣民在明军秋毫无犯的军纪表率下和明军广泛宣传的统战工作中,纷纷看清了胡季犛父子篡权乱国的恶毒嘴脸,很快无数越人“厌胡氏苛政,罔有战心”,明军在安南百姓的向导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兵源问题
元军与明军征伐安南却终以两种悲喜色彩收场,除了上述两个主要原因外,还有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在于兵源问题。
蒙古军队三次南征,其兵源大多来自于北方的汉蒙混杂成分,将这两种不同民族杂糅一处不仅无法提高军队战斗力还徒增军中内部的罅隙,更要命的在于兵士皆来源于北方,尤其是蒙古族士兵常年世居漠北高原,身体素质耐寒持久却经不起丝毫酷暑湿热,而安南属于典型的高温多雨热带季风气候,全年365天始终处于高温湿热的“桑拿天”,以难以适应作战环境的兵源出征安南,且不说水土不服的问题,待到蚊虫肆虐、疾病蔓延再辅之以高温湿热的温床,纵横天下的蒙古大军即便欲战想必连马鞍都抓不稳了吧?届时何以御敌冲锋?
而反观明朝对安南的征伐,明军此次调集的兵源主要来自与安南毗邻的云贵两广地区,而这一带的气候虽不及安南酷热难耐,但每逢夏日所至,高温时热的气候条件也丝毫不亚于安南地区,且明军参战的主力部队基本皆由汉家儿郎构成,单纯的民族成分再配合过硬的环境适应能力,安南指日可下,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故此,倘若将元朝与明朝征安南的叠加因素作比较,在大明帝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一战自然能够定乾坤,而横扫天下的蒙古骑兵在丧失天时地利人和的颓局下,即便成吉思汗复生恐怕也难以拿下安南了吧?